日头斜斜地晒着抱珠山。那些个光秃秃的石壁,昨晚一夜的风雨,这时早已被日头磨去了痕迹。承受着顶端树儿的石缝,湿湿的水儿还偷偷地与日头光抗衡着。
抱珠山不似这般的日影斜;不但不斜,还端正威武。它可是龙湾祠的最强护卫,也是长岭村的门户。
如果在抱珠山屯一支兵马,进可攻退可守。
梁遇和天德也知道抱珠山对长岭村的重要性,但他们自以为人多,又是在调虎离山之计得程之时,而且攻村的时间又定在天拂晓人们最容易放松的当口,所以没有派兵驻扎。
这一战略要地,长住东龙圩的聋鬼就相当的注重。他从伏柳村回撤,明里是先回到东龙圩自己的家填饱肚子,实际上是拖延自己进入长岭村围剿的时间,目的就在于抱珠山。
不明情由的人,都以为聋鬼怕攻破接他到这个世界上的花七婶的长岭村;或者以为他对梁遇,特别是天德这等引狼入室的行径,从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又或者以为是长岭村的游击队,长岭村的民兵,长岭村的群众,能击破梁遇的几次围剿,除誓死保卫自己的家乡外,当权者的智慧可不能小瞧;再或者以为如果围剿再次失败与侥幸成功,天长日久,他聋鬼的现世能否因这得到圆满不好说之外,他的子孙必定结局堪忧等等,却不知他老奸巨滑到这样的情度。
长年跟在他身边的四狗,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他的奸滑。所以,当他带着一百多的泼皮来到潭头岭与梁遇汇合时,四狗老老实实地带着小部分人听调于梁遇。
“梁老总,”聋鬼向梁遇献计:“为防在伏柳村的长岭村游击队,突破伏柳村的围堵回来时里外夹攻,我想叫四狗带部分人马跟你攻村,留大部分人员在这守住抱珠山。”
“也好。”梁遇当时没想到聋鬼有这样的心机,随口就应了他。
十三叔公年纪大,小强年纪又小,他们这一老一小跟着大队下到新村后背岭岭脚,就听从天瞒的话不再向前了。但他们手里的索甩,却带着他们的愤慨,从一颗颗飞向敌人后背的石子而去说话。
“呀!”有这凑巧,就有这般的凑巧。十三叔公甩出的一颗石子不偏不移,正打中唐寅的尾锥骨。
这唐寅这天也真够背!清早爬山的时候,不慎一只脚掉进地洞经历了半天的惊吓和疼痛,现在又来这么的一着。十三叔公从新村背岭脚甩来的石子,可是带着风声的啊。那石子打在尾锥骨上,得的那声脆响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唐寅的这一声喊,不但惊动了自己,也惊动了潜伏在半山腰的泼皮,更惊动了摸到他们屁股后面的梁祖坐和花虎他们。唐寅这方还不知道梁祖坐他们摸到了背后,还以为唐寅的一只脚又不慎跌进了地洞,那知他们转身一回望,我的天啊满山的赤佬就在自己的身后。而梁祖坐他们呢,一因石子的风声来自后面,知是十三叔公所为(小强还没有那么大的劲头)。二是前面的敌人已发现了他们。于是乎,刹那间上下两方开始了大动作。
“镗黄狗!”
“杀赤佬!”
黄卓高,还在潭头岭山腰间的那只小水坑里浸着。坑里的水,日头晒去了少许。他甩头蹬腿,溢出来的水也不多。但有一点,他半个头颅终于能露出了水面。无须不时的挣扎身体,昂起面部来换一换气。或侧拱起左耳或右耳,倾听战场上的变化。
潭头岭的声势小了;从潭头岭向村南岭转移的脚步声多了;墓坪岭方向的动作大了。
啊!
“韦世汶,你可了小心了!梁遇和天德他们一定会集中兵力从村南岭打开防线。还有,”黄卓高心里暗暗祷告。
满眼怒火的五叔公和十一叔公,捡起脚下的石头使劲朝北岩外田垌的黄狗掷去。嘴里哇哇的叫着:打死一切来犯的黄狗。
天良和天仁则怕五叔公和十一叔公有失,硬拽着他们回到北岩里,并把地洞里的入口紧紧地用石块垒严。
五叔公和十一叔公没有办法和黄狗近身晒手段,就转到面向村里的小洞口,观看田垌外的战况。他们的那份瞧急,几乎要发泄在天良和天仁的身上。
“父亲!你问问主家,看有没有牛车?”花仙向门外的花伯叫。
“花仙。你要牛车干什么?”
“我要回长岭村!”
躲避在长岭村后背岭上的青年花海,他圆得有些腼腆的脸,这时开始有些涨红。韦绍有和韦世汶领导的队伍,天威和天霸这些民兵,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为着村里的民众。反观梁遇与天德的行径,不把村人的生死放在心里就算了,还自灭家门。他隐忍在内心深处的血性,这刻开始觉醒。
北岩左边的鱼塘,这时仍有半塘水。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天旱鱼塘下游的稻田要灌溉,蹲在塘埂上弯手也摸得着水。
天霸跟在梁星后面急跑,由于走得急不小心跌进塘里。假设不是梁星反应得快拉他一把,他早已被唐角的德国造击中。
稻田里的晚稻还未收割。村狗跑过不及肚脐的谷穗,实在藏不了人。
韦世汶放弃村南岭光秃秃却若有一点垒起石头的最高点,是战略性的放弃。他认为守住村南岭正中通往田垌、老井的去路,以及北岩左转鱼塘至田垌入村的路,是四两拨千斤的打法。把握得好,一定能破了梁遇的第三次围剿。
他的理由相当的充分:村南岭到处都是桃树。尽管初冬时节,桃树上的叶子不多,但树干和树枝总是一个不错的障碍物。隐藏在桃树处,向明亮的地方看,视线一点也不模糊。如果敌人从外面向桃树林里瞧,满眼都是桃树的主干和枝条,很难看得到人影。
北岩处离村远,韦世汶退后叫韦绍秉带半小队人员前往北岩鱼塘下田垌的山脚边埋伏,以阻击从北岩处入村的敌人。他自己则带领带小半队队员,在村南岭正中最接近村庄道路的两边桃树间埋伏,实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天霸,你到我身边来!”梁星喊。
“哦。”
“天霸,你会用土货了哇?”
“会了!”
梁星和天霸在田垌中央埋伏,直直的面朝地面趴着,背脊光光的亮堂。稻穗挺挺的朝天,一点也不关顾他们这时所处的环境。
梁星的紧张,不比天霸差。他心儿砰砰跳个不停,双眼定定地看着唐角和唐道朝他们冲来。
天霸的紧张,不是怕敌人向面前冲来,他怕敌人冲到面前时,手里的土货能不能准确地在敌人面前天女散花。他会用土货不假,就怕真正到了骨节眼上慌了手脚。
唐角和唐道,却不知梁星和天霸这时的心境如何,只顾从塘埂上冲过来。他们满以为梁星他们在田中央,无遮无掩必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唐角和唐道估得不错。当他们一冲到田里,就远远地看到了梁星他们。
不过,梁星和天霸给他们的感觉不是动弹不得,除眼睛冒火之外,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器械。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唐角和唐道举起德国造,就要发送花生米时,几粒花米已啾啾的从田垌右边的村南岭山脚里的桃树林,向着他们的头壳直直的飞过来。
要命的花生米从另一角度飞来,唐角和唐道他们生存的本能受到了左右。他们的这一左右,梁星和天霸手里的家伙可不放过他们。
梁星这更夫,打更准得不得了,可打起黄狗来,却不怎么让人叫好。他连发两回,没一着中。如果不是韦绍秉从桃树林里出了手,他百分百中彩。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的准头都比不上天霸。
天霸自己也不知道,他有这么的牛。他手上的土货,竟发生了超强的威力。不但在唐角和唐道他们两人中来了一个天女散花,连跟着唐角和唐道后面来的几个黄狗也中了招。
天霸手上的土货,所呈现的琉璃片、竹签和铁钉等天女散花,有横有竖有撇有捺,遇肉进遇骨响,遇到气管嘶嘶过。着了道者,喊爹叫娘哇哇。不多时,田垌中,塘埂上倒下一片黄狗。
唐寅的一帮泼皮,发现梁祖坐他们时,起先还有些怕,但当看到他们身上的着装,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们心说,乔装改扮心虚无疑。于是,提起手上的家伙,就对梁祖坐他们开火。
唐寅的动手能力跟不上唐角和唐古,但他的诡计却胜他们许多。心说:上有伏兵下追兵,上下其手怎得了。可从眼前形势分析:上面的伏兵早早不见动手,一定是上面的伏兵少。反正要打,不如上下都打。
唐寅这一发动,不但攻山无阻,到山顶时恰好唐古从墓坪岭向村南岭转移碰了个照面。几百泼皮,几乎把村南岭岭顶站满。如果不是韦世汶转移得早,这会一定着了敌人的道。
廖鸿亮从墓坪岭来,梁祖坐从新村村背岭攻,梁星自田垌中央挺实,韦绍秉由村南岭果园斜射等,梁遇见处处受挫,令机手掩护步兵冲锋,目的在摧毁村南果园火力点。他大声叫:
“谁后退就击没,立功重奖!”
梁遇疯狂的进攻,可谓险象环生。韦绍秉眼看守不住,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韦德人带着突击队赶到。
梁遇前受迫,后受阻,隐伏在村南果园的韦绍秉又得到韦德人的增援,面对许多伏在田垌中间的手下,觉得很是无奈,只好对叶苍玲说:
“撤退!”
梁遇这一声撤退,也只是在村田垌的上游。可他不知道田垌的中游,唐寅和唐古正从村南岭正中通往村里的山路上展开着激战。